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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骨文中有没有关于三星堆的记载?

三星堆遗址出土了大批青铜器的那八个祭祀坑,在时间上是商朝中后期的。三星堆人用了很多中原夏朝、商朝的礼器和祭祀的方式,从夏朝的玉牙璋、陶盉、高柄豆等礼器,到商朝的青铜尊、青铜罍、太阳鸟、扶桑树等信仰,都不难看出他们和中原王朝之间,是存在交往和联系的。

按道理说,古蜀国既然在学夏朝、商朝的礼,那么应该会派人到商朝去,和商朝打交道。古蜀国人来来去去的,总会在商朝的甲骨文里面,留下一些记载和痕迹吧?

殷墟甲骨文里的“蜀”,离商都不远

类似的,巴蜀的著名历史学家蒙文通先生,还有西南地区的考古学之父冯汉骥先生,都认为殷墟甲骨文里面,这个字是“蜀”,而且就是四川的古蜀国。

但问题来了。第一,这个字是不是“蜀”?第二,先秦时,“蜀”还不是四川盆地的专称,当时中原地区好多地方都叫“蜀”。就算这个字读“蜀”,但这地方,一定是三星堆所在的巴蜀的“蜀”吗?

殷墟甲骨文中提到的所谓“蜀”,见《甲骨文合集》9774正、9775正、21724、22374。作者供图

图片的这些甲骨文,记载的是什么呢?先看前两片,写的是“蜀不其受年”。我们姑且把这个字当作“蜀”字,便于理解甲骨上的内容。这个“受年”是什么意思?甲骨文里面,“年”字是禾苗、庄稼的形状。

“年”最早是个啥?

你可千万别说什么“年兽”之类,因为“年兽”这玩意儿,古书里面是没有的,其实是民国时期报纸才编造出来的段子。比如1932年1月17日、1935年2月1日报纸《金刚钻》上面有个叫孙玉声的上海作家,就号称年兽长得“似狮非狮,似狗非狗”。1939年12月31日《申报》上的文章也吹嘘说,“年兽”在除夕要吃人什么的。这些民国报纸上的段子,千万不用去当真。

“年”其实就是上古时代的人们,看庄稼成熟的一个时间循环,从庄稼的时令,总结出周而复始的时间概念。去年这时候,庄稼黄了可以收割,今年这时候又黄了开收,这样一个循环,就是一“年”。所以,“年”是和庄稼联系在一起的。

“受年”,就是指庄稼丰收。同理,“不受年”,或者“不其受年”,就是说庄稼不能丰收。商王不断向神询问,说“蜀”这地方的庄稼,到底会丰收,还是不能丰收?这说明“蜀”距离商王的安阳老窝,不算特别远。如果“蜀”地粮食大丰收,就能比较容易运到商王那里去。蜀地丰收有吃有喝,俺们大商朝老窝也就有吃有喝。

我们不能代入现代思维,去理解甲骨文。现代社会物流发达,高速公路四通八达,四川的粮食运到河南,当然很方便,大货车司机接一单就去了。但问题是三千多年前的商朝,这两地之间隔着千山万水。成都平原的粮食丰收了,就算蜀王想要运到安阳去,这劳民伤财的买卖,也是走在自我作死的路上,根本不可能的。

后面那两片甲骨,内容是问神灵,“至蜀亡咎”“臣子来蜀”。就是说,我跑到“蜀”这个地方去,应该还是顺利吧?还有就是派个小弟到“蜀”这地方去咋样?商朝人可能亲自到“蜀”去,所以会在乎走这一趟会不会顺利。这说明,商朝人从安阳老窝到“蜀”,也不是跑一趟“不与秦塞通人烟”的四川那么远。

甲骨文记载商王到“蜀”去打仗,《甲骨文合集》6859—6864等。 作者供图

商王他老人家亲自跑到“蜀”去,还真不是推测,甲骨文里面记载了,他要么“登人”,召集一帮能打的小弟们,跑到“蜀”去打仗。要么就是跑到“蜀”这地方去揍一个叫“缶”的部落。

这说明,“蜀”就是个地名,不是个小国的名字。“缶”才是个小国的名字,“缶”占据了“蜀”,商王就跑去把他揍了。铜锣湾的扛把子,哦不对,“蜀”地的扛把子,是寡人我,伟大的商王。掂量掂量自己是谁,还敢在“蜀”地撒野?耗子尾汁吧。

商王这么在乎“蜀”地的粮食丰收,自己是不是“蜀”地的扛把子,说明这地方距离商王的老窝安阳,应该不会太远。如果真是千山万水之外的巴蜀,那简直就是亏大发了。

甲骨文记载,从“蜀”到殷墟就十天的路,《甲骨文合集》20584。 作者供图

这片甲骨还记载了,从殷墟的“商”跑到“蜀”的时间。癸巳这一天在“蜀”,癸卯这一天就到了“商”。癸卯是癸巳十天以后,所以这两个地方,走十天就到了。商朝这帮大哥,一天能走多远呢?从甲骨文里面打猎的速度来看,一小时一般走5公里,一天走40公里。

就算商朝人摊上大事了,要搞急行军,大家一起甩开飞毛腿,每天跑的路程翻一倍,达到80公里,从河南殷墟一带跑到成都,也要19天才行。而且,这些路程还都得是平地。如果真是要翻山越岭,跨越大江大河,高山峻岭,进入四川盆地,那根本不可能是19天能到成都的。

所以啊,甲骨文里面那个十天就能到达的“蜀”,距离商朝的老窝子,显然不是很远,更不可能是三星堆。

殷墟甲骨记载的“蜀”,可能是商王兄弟的封地

甲骨文里面,和“蜀”地打交道,特别关注这块地盘的,还有一个人,他不是商王,而是商朝的一个大贵族,可能就是商王的兄弟,是真的亲兄弟。

殷墟甲骨文里,有一些求神问卜的甲骨,不是商王带着自己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团队搞的,而是其他团队留下的。其中有个封建迷信团队,叫“子组卜辞”。这个团队的老大叫啥?根据这个团队留下的甲骨档案里面,就叫“子”。这哥们儿和商王的关系,还有商王培养的二把手“小王”的关系,那不是一般的铁。从各种角度看,都应该是商王的兄弟。

商王的兄弟,那绝不是一般人,而是有大量地盘、人口和家臣团队的,说白了,其实就是个小号的商王,有个自己的小国家。甲骨文里面,《合集》21723到21733等,都是属于这个“子”的团队搞封建迷信的档案。这些甲骨文里面,反复在向神灵询问说,跑到“蜀”这个地方,会顺利还是不顺利?

而且这些占卜的时间,很有规律,从癸酉、癸未、癸巳、癸卯到癸丑、癸亥。具体这些“甲乙丙丁”之类的字眼,你不用细看,反正规律就是,十天左右就派人到“蜀”去一趟。派去“蜀”地的是什么人呢?甲骨文里写了,叫“至蜀,我有史”,就是这位商王的大兄弟“子”,派了自己一个叫“史”的家臣,跑“蜀”去了。

包括那片记载“臣子来蜀”的甲骨,也不是商王团队留下来的文字,而是和“子”的关系特别密切的。大概率,也是“子”派了家臣、臣子,其实就是自己的官家、马仔之类,去蜀地出差,办事。

这是个啥画面啊?大概率,这个“蜀”地就是距离殷墟不太远的一块领地,属于商王的大兄弟“子”的地盘,应该是商王封给他的。商王说,兄弟,有块地盘叫“蜀”,肥美流油,咱是亲兄弟,肥水不流外人田,这块肥肉地盘,就送给你了。

这块地盘应该能给“子”挣不少钱,所以他对这地方,表现出很大兴趣。差不多过十天左右,就派个管家、经理之类的,跑到这地方去,要么指导生产工作,要么去搞点钱之类拿来用。

商王的大兄弟可是大聪明,人家也不指望在三千多年前的条件下,十天就跑一趟成都。

这次“伐蜀”,属于灭商牧野之战的后续战斗,显然距离殷墟不远,而不可能是遥远的三星堆。这个“蜀”,可能就在山东泰安。从历史文献来看,当时中原地区,好多地方都叫“蜀”。

既然到处都是“蜀”,那么包括三星堆在内的成都平原,也是若干个“蜀”中的一个,也是有这种可能性的。但是,殷墟甲骨卜辞里面的“蜀”,看样子八成和三星堆没关系,而应该是在山西、河南、山东某地的一块地方。

周原甲骨的“蜀”才是巴蜀

但是话又说回来了,难道甲骨文里面,就完全没有记载巴蜀的“蜀”吗?

其实,殷墟甲骨太有名,以至于我们说“甲骨文”,一般都是说殷墟那些商朝中后期的甲骨。其实在山东济南、河南郑州也有商朝的甲骨。商朝人烧牛骨头、烧乌龟壳,想方设法要向各路大神预测未来。不光是商人了,其实周人也很迷信,也想要烧骨头,去预测未来。

所以周人也有甲骨,在陕西岐山县就发现过周人的“周原甲骨”,在宁夏彭阳姚河塬也有新发现的周人甲骨文。如果我们把“甲骨文”的概念扩大,不只是局限于殷墟甲骨,那么在甲骨文中,其实是有记载巴蜀那个“蜀”的,而那个“蜀”和三星堆就很有关系。

在周原甲骨里面,有两个地方提到了“伐蜀”,一个地方提到了“克蜀”。而且周原甲骨的“蜀”字,和现代“蜀”字真是一脉相承的,不会和那个“旬”字混淆。为啥呢?因为周原甲骨的“蜀”字,有很明确的“虫”字符号。

周原甲骨H11:68记载的“伐蜀”。作者供图

很明显,周人甲骨文里面的“蜀”字,大眼睛的身体下面,就是个“虫”字,和现代“蜀”字构造一模一样。西周的青铜器《班簋》里面,“蜀”字也写作这样,有“虫”符号。可以说从此以后,“蜀”字的基本结构就基本定型了,大眼睛的身体下面加个“虫”,不再和面貌模糊的“旬”混在一起。

这两片甲骨,先记载周人把蜀国给揍了一顿,然后棍棒底下出孝子,蜀人说大哥我服了,于是就“克蜀”,蜀就成了周人的马仔。成了马仔以后,当然得唯大哥马首是瞻。

周人这新大哥,志向远大,战略目标就是“翦商”,要把商朝从武林盟主的宝座上拉下来。毕竟周人这么多年,练就了一身兵强马壮加江湖大哥的精气神。武林盟主的宝座,那得大哥亲自坐镇才行。

陕西岐山那边,到蜀地北面的汉中之类地方,也就三百多公里,虽然要走褒斜道过秦岭,但是这些古道,上古时期都是存在的,可以穿越。从周人的老窝子到蜀人的北部边境,不算特别远。比起从殷墟到成都,那简直就不算什么,属于正常交通范围内了。

当时巴蜀,正是三星堆的晚期。周文王把三星堆捶了一顿,三星堆这边成了周人马仔。等到了周武王的时候,周人终于要玩一票大的,要去找商朝决斗,争夺武林盟主的大位。周武王带着一帮马仔上路,三星堆蜀人这边,自然得派人跟着一路去壮声势。

《尚书·牧誓》里面就记载了,周武王联合庸、蜀等八个小国,一起去揍商朝。而且众所周知,他们还打赢了。既然打赢了,那战利品肯定是有的。蜀人跑大老远,跟着周人老大,在殷墟抢了一把,带回一些青铜宝贝回来,算是发了点小财。

看来跟着周人混,抽烟吃馄饨。跟着周人超,不会挨飞刀。

在成都彭州竹瓦街,就出土过两件青铜觯,铭文都是商朝贵族的,属于抢来的战利品。还有广汉市古雒城西门,出土过一件商朝青铜觚,金沙遗址的“青羊兴城建”地点也挖出来一件商朝的青铜簋。这些玩意儿,散布在成都平原周边,显然是蜀人把战利品,带回来分给了不同的蜀人贵族家族,大家得到宝贝,当作传家宝,那就偷着乐呗。

这样看来,殷墟和三星堆隔得太远,确实没有直接打交道。三星堆和中原的交流,是通过长江中游的盘龙城,或者陕西的周人之类,来间接进行的。殷墟甲骨文里面的“蜀”,在山西或河南一带,是商王送给好兄弟的地盘。真正提到巴蜀的,是周人的甲骨文,一开篇就是一顿胖揍,蜀人得到了痛的领悟。

但痛并快乐着,蜀人得以成为周人的马仔,本着友谊第一斗殴第二的质朴精神,本来是去牧野助威,结果不小心灭了商朝,还顺手抢回了不少战利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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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竞恒

责编 辛省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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